星期四, 九月 08, 2005

鲁智深b

寒假里试着开始写“文学评论”。 :)好大的题目!我自己都吓了一个跟头。第一个拿来开刀的是《水浒》。写完了自己重读,觉得真真是脸皮厚的可以。90%都是堆砌的原文,且别说评论了,读书时感到的快乐都没能淋漓尽致地写出来,白白的可惜了一部好书!不过学会跑之前总要先摔两跤,且先拿出来献献丑,就当是练练胆子吧。

《水浒》中我唯一彻头彻尾佩服的好汉只有一个---鲁智深。若是生活中遇到这样的一个好汉,这朋友一定交了。只可惜不知这样的英雄是不是不喜欢结交“侠女”。嘿嘿!

鲁智深出场在第三回,《史大郎夜走华阴县,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出场对话就写地很绝妙。鲁达遇到史进和李忠,要请二人去喝酒。李忠正卖膏药,想等收了钱再走,那一段对话是这麽写的。

李忠道:“待小子卖了膏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

鲁达道:“谁奈烦等你!去便同去!”

李忠道:“小人的衣饭,无计奈何。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

鲁达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跤,骂道:“这厮们夹着屁眼撤开!不去的酒家便打!”

绝!绝!绝!

我读到这样的对话会想起李清照的词,极工整,极文雅,悠悠怨怨的,和这《水浒》的文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鲁达就看不见这些个斜风细雨,也没那麽多万千心事。

中学语文课本中曾选过《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不过我那时还不开窍,好文章也读不出好处来。后来重读这一段,真是爱不释手。这麽活泼精彩的文字我不知要修炼几世才写得出。

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全堂水陆的道场∶磐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这一段读起来,那叫一个痛快!皆因为前面写镇关西霸占了金翠莲,后又逼金氏父女还典身钱,害父女二人到酒楼卖唱。酒客稀少,违了钱限,又要受他羞辱。受这等苦楚,无处告诉,只有啼哭。读了这些,就盼着有个鲁达这样的好汉出来修理修理这个卖肉的。等到读至郑屠被打,看着这“咸的,酸的,辣的;红的,黑的,紫的;磐儿,钹儿,铙儿。”真是五体通泰,心怀大畅,忍不住大叫一声“打得好!” 

后面接着写到鲁达不经意打死了郑屠,寻思到:“俺只指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那年代的好汉竟是这麽爽利。我读到这儿就心里淘气地说:“不怕!若是真吃了官司,我天天给你送酒吃。”后来做公的人找到鲁达下处去捉拿他。房主人说:“却才带了些包裹,提了短棒,出去了。小人只道奉着差使,又不敢问他。”这一章末尾写鲁达逃离延安府,“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行过了几处州府,正是逃慌不避路,到处便为家。”俺读这一段时却一点也不着急,看者鲁达背了杀人的罪过,却没有什麽逃之夭夭的味道。正是等着他“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呢,要是没有这郑屠的功劳,后面好多好看的故事就没有了。


话说鲁达避难代州,机缘巧合,在五台山文殊院出家当了和尚。出家之后又惹了无数麻烦出来。招得一个文殊院的和尚都头疼。捅的第一个漏子乃是不做功课。

鲁智深回到丛林选佛场中禅床上扑倒头便睡。上下肩两个禅和子推他起来,说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学坐禅?”智深道:“酒家自睡,干你甚事?”禅和子道:“善哉!”智深喝道:“团鱼酒家也吃,甚么“鳝哉?””禅和子道:“却是苦也!”智深便道:“团鱼大腹,又肥甜好吃,那得苦也?”后次鲁智深又有几次吃醉了酒闹事,终于长老也护他不得,只好打发他到东京大相国寺去。这一节给鲁智深的证词写的很好“笑挥禅仗,战天下英雄好汉;怒掣戒刀,砍世上逆子谗臣。”每读到着我就觉得〈〈水浒〉〉的高潮早早的就到了,过了,息了。

水浒和西游记有几处相类绝妙的。写鲁智深去往东京的路上路过桃花村,大战小霸王周通的一段就象当年悟空在高老庄捉拿八戒一样。话说刘太公看鲁智深用完了晚饭告诉他,庄上今夜有些热闹,不可出来窥望。鲁智深搞明白是山大王要来招赘之后,对太公说:“原来如此!酒家有个道理教他回心转意,不要娶你女儿,如何?”太公道:“他是个杀人不贬眼的魔君,你如何能彀得他心转意?”智深道:“酒家在五台山真长老处学得说因缘,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转。今晚可教你女儿别处藏了。俺就你女儿房内说因缘,劝他便回心转意。” 太公道:“却是好也!我家有福,得遇这个活佛下降!”(我读到此处就忍不住大乐。又想别太放肆了,让太公听到,岂不坏了鲁智深的大法。) 智深把房中桌椅等物都掇过了;将戒刀放在床头,禅杖把来倚在床边;把销金帐下了,脱得赤条条地,跳上床去坐了。这和尚怎麽能让人不爱。占了人家的新房也就算了,还非得要脱得赤条条的,直到后来把小霸王吓了个半死。水浒中写山大王娶亲极绝妙。我总怀疑施耐庵没准儿真见过着场景,要不然写不到这麽精彩。后人评说水浒“即令文人面壁九年,呕血十石,亦何能至此哉!亦何能至此哉!”真是道出了真理。且先看这一队娶亲的仪仗队。

只见前遮后拥,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枪,尽把红绿绢帛缚着;小喽罗头上乱插着野花;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照着马上那个大王; 那大王来到庄前下了马。只见众小喽罗齐声贺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

水浒中的强盗都特别可爱,特别快乐,一点亡命天涯的味道也没有。就跟当年孙悟空在花果山做美猴王一样的逍遥自在。

后面写到山大王进了洞房,见里面黑洞洞的。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个做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盏灯,由我那夫人黑地里坐地。明日叫小喽罗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与他点。”我读到这里几乎要喜欢上这个大王了。觉得他挺有人情味的。要我是太公,只要女儿自己愿意,这女婿招了也就招了,不管他什麽土匪不土匪的。我看总比把女儿嫁给宋徽宗那个带龙冠的头号大土匪要幸福些。再到后来写鲁智深动了手,

那大王叫一声道:“做甚么便打老公!”鲁智深喝道:“教你认得老婆!”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齐上,打得大王叫“救命!”刘太公惊得呆了;只道这早晚说因缘劝那大王,却听得里面叫救人。 众人灯下打一看时,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不着一丝,骑翻大王在床面前打。打闹里,那大王爬出房门,奔到门前摸着空马,树上析枝柳条,托地跳在马背上,把鞭条便打那马,却跑不去。大王道:“苦也!这畜生也来欺负我!”再看时,原来心慌,不曾解得缰绳,连忙扯断了,骑着铲马飞走,出得庄门,大骂刘太公:“老驴休慌!不怕你飞了去!”把马打上两柳条,拨喇喇地驮了大王山上去。

精彩呀,精彩!看了这文字就恨不得跑到当年的桃花村去看这一场热闹。再看周围身边的朋友结婚再怎麽折腾也不及这一节好玩儿,有趣,精彩。

鲁智深一路行至东京,路上又有两处行侠仗义,总算是没把身份证和推荐信丢了,平安到了大相国寺。这个直肠子,没头脑的莽和尚又做了一回弼马温。

清长老道:“你既是我师兄真大师荐将来我这寺中挂搭,做个职事僧人员,我这敝寺有个大菜园在酸枣门外岳庙间壁,你可去那里住持管领,每日教种地人纳十担菜蔬,馀者都属你用度。”智深便道:“本师真长老着酒家投大刹讨个职事僧做,却不教僧做个都寺监寺,如何教酒家去管菜园?”首座便道:“师兄,你不省得。你新来挂搭,又不曾有功劳,如何便做得都寺?这管菜园也是个大职事人员。”智深道:“酒家不管菜园;俺只要做都寺,监寺!”过后,首座又有一大篇念经一样的说教,听得我头都大了。我猜鲁智深也不耐烦和他絮叨,于是次日领了法帖,辞了长老,背了包裹,跨了戒刀,提了禅杖,和两个送入院的和尚一直来酸枣门外廨宇里来住持。这以后又演出了两场好戏出来。

后面两节是"花和尚倒拔垂杨柳"和"鲁智深大闹野猪林",也都写的很好的。可惜我寒假里只写了这麽多,后来想续完,可开了学就没这份心情了,留到以后再说吧。很久以前答应张宇写些读书感想一类的东西,这回算是交的第一差。差了点儿,要好的,得等慢慢来。:)

2000, 2, 2

3 条评论:

冬梅 说...

很久以前的旧作了,因为新近又想起我所喜爱的鲁智深来,拿来重贴一次。算是对自己的安慰吧。

冬梅 说...

后来有个朋友对我所理解的鲁智深表示异议,当年还奋起为鲁智深辩护来着。等我慢慢把那时的辩论输到机子里以后,再贴到这里来吧。

Jack Sparrow 说...

I know I have said that I'd pretend to disagree with you so that you would debate more.
However how can I do that with 鲁智深? I absolutely love him 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