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十月 13, 2021

谁在面对未来?

还是教育戏剧的阅读材料,很多醍醐灌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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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最有帮助的形式,是将年轻人放置到一些境遇中,在这里他们可以瞥见日常生活,并且可以遇见他们自身,并且建造属于他们的价值。

戏剧让他们探索不同的境遇,并且在这些境遇中自己找到他们应该发出的行动,如伯顿所说【戏剧】“没有禁区”。他们在探寻自己,这是一个无价的礼物,而我们知道它的价值。

我为什么如此强调戏剧的价值?因为它是一个十分特殊的艺术形式。历史上,人类一直不断的向彼此扮演自身,为了能够更清晰的理解彼此。它是现场的艺术,活的,我们能够听到和触摸到那些和我们一样纠结于生存的人。它给了我们一个十分特殊的机会来发现我们生活的要义。在教育戏剧中,我们将自己放置在两难的境遇中,并且探索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不是靠在椅背上欣赏电影或者绘画。戏剧给了年轻人进入他人生命的机会,于是我们必须谈论何种形式的戏剧是最有效的。

这里面有两种主要的模式,一种将儿童放置在岸边,看着在溪流中挣扎的境遇,另一种带领年轻人进入到溪流中,但一直扬起头,想办法应对他们穿梭其中的不同事件——是逆流而上,还是顺流下行。

我们理解了戏剧中时间是如何慢下来的,于是我们可以探索两人之间的东西,设置障碍在这个过程中很重要;意义是被行动和物件聚焦的;张力很重要,且和冲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通过入戏(角色)理解意义的层面,个人/心理层面和社会层面之间的相互关系是什么;如何聚焦在动作的意义层次上,以及聚焦在潜台词和原文本上;用动作、物件和语言将一个文本赋予生命;对于故事线和情节的敏感。

也许我们可以用静像的习式来创造所有关键的瞬间,或者用“脑中的声音”让不同学生说出猎人脑中相矛盾的想法。这样的做法完全转换了境遇本身,对于不同声音的讨论很可能通向了一个关于境遇的讨论,而非对于境遇的直接体验。这个关于经验的方面是一个相当关键的维度,在这样的课堂中,儿童不用再面对他们自身了,相反,他们可以在完全没有体验境遇的前提下就基于一些既定的想法做出选择。而在“活在当下”的戏剧中,儿童要积极的寻找语言,行动来一点点的探索这些瞬间,当他们被保护进入角色的时候,这里有一个机会可以使他们进入到“虚实之间”的状况中。我认为这是“活在当下”戏剧最重要的特点。当你扮演一个角色的时候,你既是角色,也是你自己,并且你和角色是交互的存在。你不是变成了别人,而是同时是自己和别人。这是“成为“角色,它让一种充满力量的学习变成了一种可能。

我一直强调要让儿童和年轻人沉浸在戏剧制造的人类的矛盾境遇中,让他们自己决定是否要反抗(或者接受)。这是一个十分具有挑战的事情,而我认为最关键的工具就是将他们放置在戏剧里面,而非站在岸边,他们需要在他们的生命体验中扮演自己真正想扮演的那个人。这需要让他们对周围的环境和挑战更有觉察才可以。

哇,原来戏剧是这么看的!

这是教育戏剧课程的阅读材料之一,里面对白雪公主和哈姆雷特的两段分析大开眼界,原来我看这些经典都跟瞎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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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来考量一下一个戏剧老师应该掌握的方面吧。比如,不能仅仅将故事表演出来。故事需要被转换成戏剧的形式,这需要完全重新结构故事。比如,让我们看看《白雪公主》,当猎人被皇后命令将白雪公主带到森林时,格林兄弟的版本这样写道:

猎人遵命带领白雪公主进入丛林。他拿出匕首,正要刺向她无辜的心脏时,白雪公主说:“亲爱的猎人,让我活下去吧。我会去丛林尽头,再也不回来”,猎人说“快跑吧,可怜的孩子”。

故事的这一段不能仅仅被表演出来,30 秒钟就会演完。在戏剧中,我们使用想象力的方式是不一样的。让我们来重新将上述的片段放在过程戏剧的角度来检索一下,首先,我们需要重新将故事改编成可用的戏剧素材,而非简单的照搬故事进行表演。故事需要打开可以探索两人之间关系的可能,也就是为什么猎人最终放走了白雪公主。我在下面描述的是一个真实的案例,两个戏剧科的学生在一个“活在当下”的模式里发展了这段戏剧,这意味着他们一点点的在没有计划的前提下即兴创作一些戏剧中的瞬间,两人既真实的“活在”在这些瞬间中,也同时制造着戏剧,换句话说,他们活在境遇的当下,但同时又在一步一步修改着,这一部分基于他们对于艺术形式的掌握程度,于是两人在创造一个艺术形式。

白雪公主知道她的后母嫉妒她,所以她一直在想为什么猎人带她到森林里来,她一点也不傻。她是一个公主,所以猎人必须要尊重她,同时他还纠结于忠臣和杀手之间。他们二人实际上构造了一个年轻人生活的真实世界,而且白雪公主在这个年纪充满了青春和活力,她捡了一束花,并且让猎人替她拿着,这非常聪明因为这意味着猎人双手被占据,无法拿他的匕首。他接过鲜花,没过多久他的手里就捧着一整束鲜花。然后她发现一只小鸟掉到了陷阱里,她让猎人将匕首给她,这样好解救小鸟。这是另一个聪明的行动,因为匕首现在在她手中了,小鸟仍然死了,她用匕首将小鸟埋了起来。猎人此时要求将匕首还回,她慢慢将它交还给猎人,直接盯着他的双眼。他低下头,慢慢的将匕首放起来。然后白雪公主担心小鸟的妈妈,她坚持要找到鸟窝,猎人要把鲜花放下寻找鸟窝因为他很高。他们最终找到了鸟窝,她坚持要照顾他们,要求猎人将帽子摘下,将小鸟们放进去,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路带着它们了,猎人现在既要拿着花,又要捧着小鸟。然后她希望停下野餐,他们要为小鸟找一些虫子吃,过程中白雪公主一直问猎人是否自己有孩子,以及他是否会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之类的问题。她还问猎人他会不会为小鸟设置陷阱。你们可以参详这场戏的发展方向了,到结束的时候,猎人宁愿死在皇后手里也不愿意杀死白雪公主,他向白雪公主承认自己的任务,并且放走了她。

让我们分析一下这两个学生做了什么。他们将这一瞬间分成了几个小的事件:捡鲜花;释放小鸟;埋葬小鸟;找到鸟窝;交换匕首;野餐,为小鸟找食物等等。这些小的事件都制造了障碍,于是境遇被打开了。这些小事件还让时间慢了下来,于是我们有了空间去探索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两名学生还理解物件和动作的重要性:用匕首来解决小鸟将一个武器变成了救命的工具,然后她又将它还回去了,这里动作和物件代替了语言。这个场面还具备戏剧张力,猎人将皇后捆绑在自身上枷锁挣脱,开始为自己承担责任,他是作为一个个体行动的,而非一个跟随皇后意志的人。这是戏剧的元文本,这是一个安提戈涅似的的试课。所有这些元素对于戏剧老师都应该是基础的理论。

毕竟这些都是伟大的剧作家必须掌握的,让我们来看看莎士比亚是如何展开《哈姆雷特》的,这来自两个哨兵的对话。

第一场 :艾尔西诺,城堡前的露台,一个守望台
【弗兰西斯科立台上守望,勃那多自对面上】
勃那多:那边是谁?
弗兰西斯科:不,先回答我;站住,告诉我你是谁。

说“那边是谁”的哨兵向另一个人发起了挑战,而另一人回答“不,先回答我”。勃那多是要来换岗的哨兵,但他十分紧张因为城墙上曾经出现了鬼魂,当他看见城墙上有人影时,他做出了任何哨兵都会做的事情“谁在那”,但那个哨兵(弗兰西斯科)已经在站岗了,看到有人朝他走来,他应该做出挑战,而不是还没上岗的哨兵——丹麦国里上下颠倒了。莎士比亚在描述社会的关键变化是如何演进的,事物上下颠倒,这是文艺复兴的时期,新秩序正在被建立,人们在挑战陈旧的制度,一个新世界即将到来,实证科学正在飞速发展,个体真正到达了历史中。在这出戏写作的40年前,英格兰的国王被推翻了,新阶级接替了政权。莎士比亚在溪流之中挣扎的试图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他要么坚定立场,要么被潮汐卷走。哈姆莱特在德国的大学学习,当他被召回到丹麦时,他也面临要不要坚定立场,挑战他的叔叔,于是有了著名的“生存还是毁灭”,莎士比亚在这出戏的开场使用了一个事件——哨兵交换,通向了戏剧的中心,它的元文本。

我认为那两名学生在即兴创作交换匕首的瞬间和哨兵换岗有着相同的作用,它们都打开了戏剧的中心。

星期二, 十月 12, 2021

又死了一棵牡丹

 




周末去camping,今天去浇水发现初乌齐根折断了。无法描述看到断枝时的心情,愤怒、伤心、想要哭喊、无力…… 这是第三棵无辜死去的牡丹了,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继续要经历愤怒、伤心、想要哭喊、无力…… 

星期日, 十月 03, 2021

教育戏剧(drama in education)

最近去注册了一门课,教育戏剧。老师提前把教材分享了,《Imagining the Real》。这两天读了前两章,真有一种破壳而出的感觉。对这门课非常期待。摘选几段体现一下这本书的精神。

我们知道事物的价格,却不知道它们对人性而言的价值。

他们(孩子们)需要本书这些旅程,并且始终视建造人类的未来为学习的潜在价值:事实上,他们应该具备去清理我们成年人留下的混乱的能力。

我们可以帮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给他们空间探索他们自己的价值体系,允许他们问自己:他们看到的问题是什么。为了做到这点,戏剧提供了一个空白。戏剧对年轻人最有用的方面是能将他们放置在一个境遇中,在那里他们面对选择,并且做出选择,让他们有机会让自己更加(或更少)富有人性。…… 戏剧让孩子们尝试他们生活的不同境遇,允许他们在安全的环境中尝试他们的想法和行为,像最早的戏剧倡导者之一说的那样:在一个“无禁区”的领域里,寻找自己。

教育性戏剧是一个横跨教育学、心理学、认知学和戏剧学的20世界新学科。

“活在当下”的戏剧体验,…… 教育戏剧是作为艺术形式,而非剧场表演或者是以教授课程大纲为目的的戏剧。

戏剧是存在,不是假装。戏剧是为表演准备,而必须通过即兴构建一种角色的参与,展示给彼此,但核心是能够在当下,“存在”在角色或时间里。关键问题是:年轻人如何对社会本质有更加现实的观点,以及他们如何被这种观点操纵?他们如何不断地更新他们和社会的关系并且发展自己的价值系统?换句话说,戏剧如何引发他们有机会创建自己的人性?实际情况中的关键问题或许是,戏剧如何没能做到如此?

盖文·伯顿(Gavin Bolton)关于教育戏剧的独到见解:帮助学生知晓如何以及什么时候来适应他生活的世界(或什么时候不去适应!)

透过戏剧去“打开一扇窗,让观众直接将他们的生命和世界的责任联系起来“,从而创造自己的人性,“真正地”作为一个“人”。

我们物种的希望取决于一件事,且仅仅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成年人的想象力应该能够和儿童的想象一样自由,然后成年人能够想象真实,也就是为真实世界创造价值。如此成年人为世界承担责任;他或她会变成世界地图的一部分。当成年人想象真实时,他们成为了人,否则他们就不具备人性——国家占有想象力并将其制造成意识形态,这背后的虚伪是谋杀者的童话。——Bond

我追求的关键元素是在戏剧事件(drama event)中直接与入戏(in role)的个体交互,而不是从一个有距离的角度参与。跟随邦德,这个直接的交互需要潜入一种戏剧形式,让个人面对一个特殊境遇中实际起作用的社会力量,去看透破坏了我们想象的、扭曲的意识形态。

我们正处在第三次危机中,必须创造一种意识的新形式,社会才能继续运行并且仍然充满人性。之前的两次危机分别处在希腊时期和詹姆士一世时期。两次危机都创建了新的戏剧——希腊悲剧和民主适度,詹姆士悲剧和第一个现代自我。第三个危机已经撬动了现存的人类意识,使之远离社会中的技术和管理。在我们的场景中我们无法理解自己正在做什么,我们是正在走向死亡的梦游者,世界一开始发出棺材的吱吱声。——Bond

所有的文化都通过挥霍想象力来阐述现实,这意味着现实是被想象(imagined)出来的,因此它也是虚构的(imaginary)。这是疯狂的定义,但也是社会的定义。——Bond

我们在文化上是疯狂的。我们串通一气将自身和这个星球驱向毁灭。我们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偶尔一瞥,或暂时踩刹车,但同时又允许那些权力的鞭子将我们更快地抽打进危机之中。除非我们能够对自身的境遇有更清晰的理解,并且发展新形式的戏剧,否则我们只能不断为自我毁灭的进程添砖加瓦。

新的一代(Generation Next)出生在数码时代,而家长是数码时代的移民。安德森提出新的一代的学生“连接”上是和之前几代都不同。这符合了格林菲尔德的一些担心,听起来好像老师和学生的繁殖系统是不一样的。……我会将每个人都看作是采用“不同方式连接”的人。每一代都会面临来自科技革新的挑战。驾驶超音速飞机需要一个区别于耕田人的大脑结构。新的一代也许比过往的几代拥有更强的操纵数码技术的能力,但这是来自实践领域的,并不意味着他们作为人有任何质的不同,好像他们丢掉了人类的内核似的。……真正发生的变化看起来是文化身份的变化:我们被驱使着疏离彼此,丢失社区的意识,进入社会原子化的进程。

我们缺少,并且非常需要创造力、团队合作、设计师、艺术家、音乐家、和表演艺术顾问。我们极度渴望寻找到可以假设……同理,侧面思考,将假定的模式变成可能的现实,并且能够和其他人沟通的人——所有这些都是戏剧的核心。——O'Toole

此观点对我来说漏掉了重点。我无法将戏剧的目的看成是帮助年轻人成为全球化经济的仆人。戏剧也不应向年轻人脑中灌输大公司为追求利益而掠夺世界资源的那种价值和心态。所以为了避免梦游至死,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教育?戏剧是怎样和这种教育结合起来的?这本书试图探讨这些关系。

教师……是理解力的向导,是能帮助你自己去发现的人。

我们今天的生活方式中有某种根本性的谬误。30年来,我们把无知追求自我利益变成了一种美德:缺失,恰恰是这种追求,如今构成了我们唯一幸存的集体目的意识。我们知道各种东西的价钱是多少,但对他们的价值却一无所知。我们不再质疑一项司法裁决或立法行为:它善吗?公正吗?正确吗?它会带来一个更好的社会或更好的世界吗?这些问题是根本性的政治问题,尽管它们不能被轻易回答。我们必须再次学习提出这些问题。——Judt

戏剧要应对社会的疯狂和不公,将他们【观众】放置在他们的社会境遇中。观众进入境遇,在里面找到自己,因为境遇处在他们文化的现实中。观众是在虚拟的保护下进行这个工作的,在“消除怀疑”中。但虚拟不是现实的逃离,而是人类创造现实的工具。——Bond

然后我的目标呢?简单说,我总是问孩子们这个问题:我们是否能建立一个戏剧,来帮助我们找到为什么其他人会如此行为,进而反思我们自身行为的方式?——Bolton 

本书总体上就是围绕着回答这个问题写成的。对我来说,重点是他提到的“反思”意味着什么,如何建立一个反思的过程,并且不聚焦在个人的心理层面,而是寻找社会力量如何在未受邀请、未被看到和认出的条件下进入我们内心的。

我的大多数后来的戏剧都和这样的一种即时的不稳定状态有关,它旨在通过戏剧动作打开一个反思的空间,促使参与者重新考虑对现实境遇的承担和理解。

我尝试在发展的是将读者从传统的课程大纲的方式中脱离,利用什克罗夫斯基(Viktor Shklovsky)的“务求新奇”(ostranenie)的原则——“关于制造奇怪的元素”。我们很易于停止“看”我们生活的世界,并被它特殊的特征所麻醉。艺术允许我们“将这个过程颠倒,创造性地将惯常的和普通的进行变形,缓缓诱导出我们内在的一种新的、儿童般的、不被厌倦的视像”。……艺术经验持续地重构对于现实的普通观点,于是我们能够看见世界,而不是麻木地认可它。——Heathcote